雖然沒有這個意思,

但好像快要可以成立一個顏色系列了。

 

 

滿布厚重雲層的無月夜空漆黑得風平浪靜,像是溶進了取代繁星的點點人造光景。在港口黑手黨的總部大樓高處閃爍的燈光、摩天輪的燈彩,以及整片人們生活的燈亮,往下倒映在港灣的海面,猶如那粼粼波光才是真正閃爍著星辰的夜空,好似整個世界都顛倒了一樣。

太宰將雙手交疊在萬國橋上頭,望著這樣璀璨的夜景,面無表情地放遠了思緒。

無論打從一開始還是現在,這樣美麗的景色一直都是自己守護的目標。畢竟不管在黑手黨還是偵探社,對於那個首領以及社長來說,這個城鎮的和平就是一切行動的中心準則,不曾動搖。

然而自始至終這都沒有成為自己的使命。因為是首領的命令,所以前去「殺害」會威脅到這個城鎮平和的敵人;因為是社長的理念,所以必須「拯救」這個幾度陷入危機的城鎮。

警惕著要從外頭侵略的威脅,追蹤著在內部蠢動的破壞。自己看似一直都處在其中心,實際上卻是個旁觀者,在執行完任務或委託之後,再退一步回到原本的位置,像這樣置身事外地看著美麗的景色。

望著望著,太宰伸起右手遮住自己的右眼,懷念地回想過去總是讓長長的瀏海以及繃帶遮覆著視線的感覺。就正面的視野來說,即使遮去一邊眼睛,視覺感官也沒有太大的改變,差別只是在於右側的事物沒辦法看進眼角的餘光之中而已。

但光是如此,對於當時的他來說,就是好一番救贖了。

太過敏銳的觀察能力,太過卓越的洞悉本領,從小就讓他暴露在來自周遭世界的惡意視線刺激中。有嫌惡、有欽羨、有畏懼、有嫉妒。孩童時期是怎麼想的,就連現在的自己也無從揣測,但太宰仍懷著一絲希望,若是當時的自己不只厭煩,多少有因此感到害怕就好了。

這個人類構成的世界很是美麗。然而構成這個美麗世界的人類卻是下流無比。

光是這樣看透世界,就讓太宰覺得夠了無生趣了,這個世界竟還要他繼續在這裡生存下去。這怎能讓人不去尋死呢?

更何況在晦暗又與死亡相交的黑手黨中度過的那段日子,又更加磨練了自己的洞察能力,事到如今這世上有許多事情就算不用刻意去推測,也能明白未來的下一步棋──

「嗨,中也。你今天踢過來的腳還是一樣碰不到我呢,要是太勉強伸長小心筋韌拉傷喔。」

「你這混蛋不要閃開就沒事啦!該死的,幹嘛在橋上擋路啊!」

──像是偶然在路上巧遇的前搭檔忍不住過來打聲招呼,然後自己輕鬆閃過那無比熟知的攻擊套路之類。

「橋上路這麼寬,你才是幹嘛過來找麻煩吧?平常不是都會裝作沒看到嗎?」

太宰嘆了一口氣。既然有人上門找碴了,他也收斂起方才沉入心底陰暗泥沼的情緒,裝出不過是個人類一般的態度,與之對應。

他故意這樣坦白,果不其然眼前這個今天看來是休假日,輕鬆穿著便服的黑手黨幹部臉色一下刷白一下又刷紅的,好像有什麼想講的理由但又不想說出口,困窘於原來自己裝作視而不見的態度其實都被看在眼中。

「……嘖,對啦!」

只是現在面對太宰時,中也通常都會放棄得很快。大概是過往的經驗讓他知道繼續吵下去也只會更添自己的怒火,而有所成長了吧。

中也重新抱好拿在手上裝了些食材的紙袋,煩躁卻又有些無奈地走到太宰身邊,倚著橋邊抬頭看向那張有點嫌惡的表情。

「……誰教你一臉想死的樣子。」

聞言,太宰先是傻愣了一下。

「我想死這種事情,你七年前就知道了吧。」

「既然有聽懂我的意思就不要裝傻,混帳太宰。」

聽見的明明是這種嫌棄的話語,不知為何,被說中心聲的太宰卻難掩自心底湧上的一絲扭曲的欣喜。不管怎麼說,這個前搭檔還是如此了解自己──沒錯,是很想就這樣丟下這個世界,拋開人類的枷鎖及禁錮,自由地死去。

「所以你才跑來關心我嗎?用腳踹的方式?要是一個不小心,我可能真的會掉下去耶。」

「我醜話先說在前頭。你這樣想死的態度,我也是從七年前就很不爽了,白痴。」好像很不滿被這樣扯開話題的方式,中也稍微皺起眉尖,粗魯地說完之後,才嘆了一口氣,撇頭望向港灣的美景。「管你什麼狗屁原因,既然不用像我一樣度過一段模仿人類的日子,既然是個存在於此的人類……打從一開始就沒資格輕蔑生存這件事情。」

太宰很清楚中也不太談這件事。特殊情況下被問起就算了,他通常不會自己提起。於是注意力被吸引過去,眼神也追了上去,緊盯著那張線條俐落美麗的側臉看。今天沒戴帽子的他顯得清爽多了,不過長長的睫毛底下那雙青藍瞳眸依然有些超脫的淡漠就是了。

「而且你好像從以前就總是以為只有自己待在高處俯瞰全局──但很可惜,身旁的人跟局勢似乎都不這麼想,所以你才會一天到晚被捲入麻煩,真是丟臉又活該啊。」

中也逕自諷刺地說完就打算了結這個短短的話題,也不想去搭理太宰的視線。

「再說,要是你隨便就死了,大概也會有幾個為此感到困擾的傢伙……嗯?」這時,細小的雨滴開始從天而降。中也先是將手上的紙袋更往懷裡抱了過去,儘管太宰就在眼前,他還是很自然地只替自己撐起掛在手肘的直傘,遮蔽越來越大的雨勢。「呃,還好有帶傘……喂,都是你害我在這邊待這麼久啦,混帳太宰。我要走了。」

「像是中也嗎?」

「啊?」

沒想到一邊問著這種話的人,突然就彎腰鑽進中也的傘中,還順手接了過去。看著自己的傘被搶走還拉高了距離,中也不爽地瞪向頭髮稍微被雨打濕了一點的他,不禁嘖了一聲。只是太宰當然不會因此就將話語打住,反而一開口就像機關槍般追擊上去。

「要是我死了,中也會覺得困擾嗎?會吧?啊,但不管怎麼說,我看至少會有好一陣子受困於我說過的話喔。畢竟你現在就一如我七年前的詛咒,再也沒什麼長高了,可見我對你傾注的言詞有一定程度的影響呢。」

可惜這樣像在撒嬌的提問,立刻被回以厭惡打從心底油然而生的具象表情。

「呃……是要怎樣才能把自己的臉弄得那麼醜啊,中也……」

「因為你說的話太噁心了。幹嘛,難道這是在跟我告白嗎?」

然而一把傘讓兩人的距離倏地貼得很近。中也沒有要閃開太宰一邊說話就順勢撫上後腦髮間的手,多年的各種關係相處下來,這讓他明白是想接吻的暗示。

「你想得還真美。」

接著傘面打斜了,稍微遮掩住會有行人走經的那一側,太宰屈身低頭就將親吻留在中也好像還想反駁的嘴上。

「……但也沒想到你這麼會討我歡心……不愧是我好好調教過的狗呢。」

或許自己需要的不過就是那些話而已。

儘管很不甘心,但光是如此,好像就能踏實地再活過一段時日。

「我沒有要討你歡心,也不是你的狗!」

「調教倒是不否認啊。」

「你還是快去死一死吧。比起橋下,我看直接把你推到車道上比較有效率。」

「是說你為什麼沒有買螃蟹?我再陪你去一次超市就是了,然後就回你家弄點東西給我吃吧,肚子餓了。」

心情轉好的太宰笑瞇瞇地撐著傘,伴隨著耳邊壓過雨聲的搭檔的臭罵,緩步走向世界讓他窺見的,值得留戀自己這個存在的一面。

 

Fin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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