Blossom

短篇隨筆。

內有觸及「太宰、中也，十五歲」的劇情。

未看怕雷請迴避。

我曾經以為自己擁有了一切。

隻身來到了這個世界，身上只披著路邊撿來的一件破布，以及徒具破壞的異能。在有了最基本的知識概念之後，還記得當時自己只是茫然地想著──原來如此，我不是「人」啊。

然而「羊」接納了這樣的我。

儘管在當時港口黑手黨的肆虐之下，這關係比較接近「施與受」的平衡，但和那群年紀相仿的孩子們相處，大多時候都不會特別意識到這種事情。

除了得以在校園當中埋頭學習，我們就跟大多這個歲數的學生一樣，會閱讀時下流行的漫畫或小說，會守在電視機前看電視劇，會因為俊男美女的愛情怦然心動，也會因為綜藝節目的效果捧腹大笑。

也會不禁流連電玩遊戲中心，跟其他孩子一起研究最強的格鬥遊戲招式，在奪下勝利之後齊聚便利商店吃著作為戰利品得到的冰棒，然後相視而笑。

這是我第一次體會到身邊有「同伴」的安心感，以及心底不斷湧上的力量。

若是為了保護這些人，或許要我粉身碎骨都在所不惜。

即使是一群未成年的孩子，但我們心中有最團結的凝聚力，手中則握有武器。我們能在這個橫濱的高級地段建立起據點，我們甚至足以教人畏懼──畢竟我們有「我」在這裡。

我曾經以為我們所向無敵。

直到敗給惡魔的喃喃低語。

我曾經以為自己失去了一切。

拿下了藍色手環，我穿上了全身的黑。雖然尊敬首領的手腕，這也不過是給自己添上戰鬥的理由而已。

最糟的是，那個該死的討人厭魔鬼怎麼樣都糾纏不清。

在首領的安排下，接受各種訓練時，都得跟他同組進行。但這還不是最討人厭的事情。

明明分別處在不同的辦公室裡，每當忙著處理文書報告時，他偏偏就會擅自闖進來找麻煩。偷藏關鍵的報告資料、在工作的筆電中安裝莫名程式害得無法作業、快要破關的電玩遊戲被他摸去玩到死局，沒什麼哏可以戲弄的時候，甚至連打翻咖啡這種雞毛蒜皮的瑣事都會做。

就算回到當時組織配給的公寓，都會發現他若無其事地闖了空門進來，早已待在自己房裡翹腳鑽研起自殺方法，嘴邊卻矛盾地喊著肚子餓了要我這個一家之主弄個炒飯招待他。

然而──

然而。

多虧這段成天都在吵架打架的生活，只要我們並肩站上戰場，就是所向披靡。

以我跟那個社會人渣為中心，踏上前線執行任務的機會越來越多。

儘管留在鼻腔內的血腥味及煙硝味都像緊緊依附住了一樣，揮之不去，但也因此結識了更多人。我有了一群一同執行大型任務，而且同為異能者的可靠夥伴，也有了傾慕自己的部下，在這一片槍林彈雨中，與死亡隨行的日子裡，心底似乎重新燃起類似過去的那種感情。

若是為了保護這些人，或許要我殺敵萬千都在所不惜。

即使得跟這麼討厭的傢伙聯手，但他滿腹的壞水及靈光的腦袋，再加上自己可以在破壞之後為組織帶來利益的力量，想必能替上位的那個人斬除阻擋在前方礙事的荊棘，繼續邁進。

我曾經以為自己奪回了一切。

「──但那也只到今天為止啊……」

中也的唇邊帶著自嘲的笑，晃著手上杯中的八九年佩楚堡，喃喃道出複雜的心情。

當然，不用再成天見到那個混帳，自然是相當開心，而且也能從「雙黑」這個渾名的束縛之中得到解放，所以才會拿出這麼昂貴的珍藏葡萄酒，獨自慶祝。

只是心中也難掩寂寥及動搖。

如此一來，那些以往可以靠我們解決的任務，將會改成以更多人員輔助的編制吧。不能再動輒挑起殲滅戰，要是遇上什麼萬一，單靠自己也會難以突破重圍，而且──

要不是因為無法使用「汙濁」而在關鍵任務中將自己排除在戰力之外，就是在時機到來時，索性受命使用「汙濁」捨棄自己。

心底並存了痛快的感受與失落的空虛。

當美酒開始在體內翩然起舞，中也茫然地想著──原來如此，我還真像個「人」……

────砰轟！

「中原先生，您沒事吧！」

「敵人襲擊嗎！喂，剛剛那陣爆炸是──」

「呃！根據現場回報，是您的愛車……」

「啊────？是哪個該死的混帳────！」

在一群黑衣男子井然有序地分別展開周遭偵查與固守陣地的行動時，躲在這片監視網的不起眼死角，太宰看著完全拋開了那一點也不適合他的沉靜憂愁，丟下超高級美酒衝了出來掌握現況的中也，火冒三丈地哀嘆著自己的愛車陷入火海的模樣，實在難以抑制自己笑出聲來。

中也的情緒起伏總是很大，而且在他面前從不壓抑，一直都是坦率地表現出來。太宰甚至覺得，自己根本不知道還有誰會比他還更像一個「人」了。

「噗哈哈……笑到快死了……」

喘了一口氣，又像是嘆了一口氣。

太宰望著那道總是被自己戲稱為「漆黑小矮人」的身影，那個在自己最後一段青少時代總是並肩在側的人，遲遲沒有轉身離去。

「別高興得太早，也不要太過寂寞了。這不過是短暫的道別而已喔，我的搭檔──」

我曾經以為自己即將再次失去一切。

對，那也只是曾經──

Fin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