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主子,小薰會在門外等你的,有什麼事、肯定要趕快拉開門唷!」

 

龜梨站得直挺挺的,兩條細白的手臂伸向後面,好讓小薰可以順著身體的曲線替他穿衣。對於身後那女孩擔心的話語,聽了不禁讓他笑出了聲。

 

「說什麼呢、好歹我還是個男人啊。」

 

語落,這倒也讓小薰羞得紅了整臉;並非因為男女之間的差別被突顯,而是對於自己方才的那種、有點失禮的話感到羞愧。

 

「對、對不起……」

 

一嘴啣著道歉,小薰熟練的轉至龜梨前面,替他整著衣襟。女孩一顆小腦袋轉了轉,還是覺得不能因為這樣就大意,不死心的便繼續對她的主子耳提面命一下。

 

「不、不過,別看小薰這樣,小時候受那個浪人武士的父親影響,自幼便是習武出身的唷!保護主子什麼的,小薰可沒問題呢!」

 

聽著,龜梨淺淺的笑了開。

 

「謝謝你吶,小薰。」

 

「不過、上藤大人是要找主子談什麼呢?該不會伊達大人也在場吧……」

 

那晚,幸運的因為一場大雪,阻礙了伊達一行人自仙台來到日光的路途;最重要的觀眾不在現場,自然演出便也跟著取消。

 

又因為那場雪,伊達可遲了一兩天,雖然預計是明天才會抵達,但這誰也說不準。

 

「伊達大人還在路途上吧,之前那場雪可積得厚了。」

 

完成了更衣,小薰替龜梨做好最後的收整,便退了開來。

 

「主子,天冷吶,加件外衣吧?」

 

似曾相識的一句簡單的話,卻讓龜梨有種被說進心坎的感覺,他愣了一愣,便要小薰取來那件,在那天夜裡,赤西溫柔替他披上的外衣。

 

「仁也是這樣說著的吶……」

 

「嗯?主子說了什麼嗎?」

 

不自覺的喃喃說出口了,面對著小薰預料之中的疑問,龜梨只是笑著說沒什麼。

 

「可是這件外衣……質料雖然是上等的好,但是不是跟這套和服不太搭呀、」

 

而且尺寸也是大了一些,這很明顯不是龜梨的衣服,小薰倒也是發覺了之後便靜靜的把疑問留在心裡。

 

「不礙事,我就想穿這件。」

 

竟然主子都這樣說了,服侍的人也就不應該再多說些什麼。小薰恭敬的允諾之後,便仔細的將外衣替龜梨給穿上。

 

來到裡之後,上藤早已事先幫龜梨準備好所有衣物;不管是尺寸還是款式,全都是最符合龜梨的。這讓他不難發現,原來這些根本是計畫過的……

 

想通了這一切的事情,那個原本自己最敬重的大人,竟會如此這樣對自己、的這件事情,即使再心痛,一時之間龜梨卻也做不出什麼。而且,雖然算是被一直以來相信的人背叛,卻還是有種、

 

龜梨自己心裡很明白,要是在他這一生裡沒有遇見赤西,要是沒和他相知、相愛,自己絕對不會有第二句怨言的,為了幫上上藤的忙,而主動走到伊達身邊。

 

說不清這種感情,他這輩子的粉墨全是上藤給予的,他們龜梨家幾乎可以說是被上藤救贖的;換個角度來看,對於現在全心全靈只想奉獻給赤西的自己,反倒是一種太狡猾的自私心態。

 

「大人,和也來了。」

 

「嗯,進來吧。」

 

一旁的小薰靜靜的替龜梨拉開了門,不禁龜梨也回看她了一眼,兩人對視了之後,看著女孩圓睜睜的眼中還是寫著不安的情緒,龜梨倒是低低的給了抹笑。

 

「失禮了。」

 

語後便恭敬的挪了挪身子進房,並轉著身把門關上。

 

「呵、這外衣……可不是不搭的吶。」

 

很明顯的就能看出這並非自己替龜梨準備的衣服之一,上藤自認是個做了什麼事情都十分清楚的人。第一句話就用這個打破了沉默,他倒是自在的啜了口茶。

 

「非常對不起,和也……不太懂這些。」

 

這還不是說笑嗎?上藤聽了也只是淺淺地笑了一下。

 

「……是緋芍屋的赤西二代老闆吧?」

 

突如其來的,龜梨壓根沒想過上藤會提到赤西,這讓他有些先慌了陣腳。上藤會對赤西怎樣嗎?還是已經對他出手了?會……傷了他嗎?

 

「我是指,這件外衣的主人呢。」

 

「呃、是的。」

 

龜梨決定不多說什麼,原本到了嘴邊地那些反駁的話、那些撇清關係的話,全都吞進肚裡了;這樣的場合,多說也是無益,還可能會越描越黑。

 

「你們全都下去吧,外面那孩子也是呢。」

 

上藤一聲令下,隨著一陣細碎的腳步聲,這裡就成了他們兩人獨處的空間。

 

「這樣說話方便多了呢,和也。」

 

面對著眼前這個對他笑開的人,那揚起的兩側嘴角,是不是又在什麼時候,更添了歲月的刻痕了呢?而那雙眼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,便不再像以往那個、他一直以來認識的溫柔的大人,那般閃爍著一陣光芒呢?

 

「那天,我不小心聽見了唷,你蹲在庭院邊……獨自一人痛哭著。」

 

聽見這話,龜梨整顆心震了震,但奇妙的是,與此同時,卻有種面對眼前這個人,終於不用再帶著那些面具的感覺,讓他悄悄鬆了口氣。

 

是不是可以說開了呢?可以承認了嗎?自己的那份狡猾,那自私的想法……

 

「在我意料之中吶、和也。把話說開吧,這裡沒有別人了……」

 

「和也其實……不、我真的很難過。」

 

聽了龜梨說出的真話,上藤腦海中也回想到了,當年那個讓自己帶回戲班的孩子,揚著的是多麼純淨的笑靨。

 

「絕間姬……」淡淡的說了這戲名,龜梨綻了抹慘澹的笑。

 

「不知大人還是否記得,那年您不顧一切的衝進了那個私人劇場,毫不考慮到底會得罪多少達官顯要,硬是將和也帶出了那裡嗎?」

 

「現在吶,若還有誰要和也在那種私人場合演出絕間姬,當然是會生氣的,可偏偏是上藤大人……偏偏是您啊!已經不知道是不是氣憤了,和也的心、」

 

話說到這裡,龜梨更是加深了笑容,那已經是一種接近病態的美艷了。

 

「──很痛吶。」

 

沒讓自己再次在上藤眼前失態,他們互視著對方,卻再也看不清彼此了。

 

其實,當伊達對於上藤在需要他軍援時,會開出那樣的條件,上藤自己是預料之中的;那便叫做鬼迷心竅吧!到底自己是為什麼如此覬覦南國土地,這種野心不但向他人說不情,自己也無從理解啊。

 

再加上了、其實他都看在眼裡的,和龜梨越走越近的赤西,一步步成為龜梨最大贊助者的赤西,上藤是知道的,他們戀上彼此的事情。就算自己對龜梨感情,其實並非如同外界所說的那樣骯髒,但……那也可以說是一種佔有慾吧。

 

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從小伴在身邊直到現在的美人兒,輕易的隨時就能離開自己,既然如此的話,那還不如…那天,在庭院邊看見龜梨的淚的時候,縱使心軟過,卻也無能為力了。

 

「這一切,都無法回頭了。」

 

兩人之間靜默了很久,最終,上藤還是做出了這個結論。

 

而聞言,龜梨無意識的、一手便悄悄緊揪了身上的那件外衣。心中有太多種複雜的情緒參雜在一起,看是平靜的,其實呼吸都早已亂了序。

 

「和也,明晚要在伊達大人面前,出演絕間姬。」

 

扔下了這句話,上藤便先起了身,就這樣冷酷的走過龜梨身旁,並輕手拉開了門。但是,腳步卻還是停止了,可能是滿腦想著伊達會如何對待自己這個幾乎視為己出的孩子,再怎麼有野心,卻還是會心軟吶。

 

如果說這種在最後關頭會卻步的人注定失敗的話,那倒不如……

 

「對了,聽說赤西老闆扔下了緋芍屋,人不知道跑去哪了呢。」

 

語落,上藤便徹底的將紙門給關上,再也沒有回頭看上一眼。

 

走遠了龜梨可能還待著的那會客室,上藤還是深深的嘆了口氣,抬高了頭,他看見了少數的幾朵冬梅,奮力的在那染的雪白的枝上,綻開屬於他們的美。


「應該再也聽不見了吧……你那童言童語、聲聲喚著的一句藤叔啊──」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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