撼動。

 

這個扭曲的世界正在撼動;龜梨無意識地抬高了頭,他四處望著,但進入眼簾之中的,卻全都是那些平靜到無謂的面孔。男男女女,老老少少。

 

撼動。

 

為什麼大家會感受不到?一股深沉的慌亂像是種慢性毒藥,一絲一絲、一點一點,緩緩在你不注意的時候蔓延著,當回過神來,這個身子就像幾乎要被侵蝕一般,要被那恐懼吞噬一般。

 

難道在這裡慌了手腳的,只有他自己嗎?站在這黑暗世界的中心,龜梨用盡全身的力量張望著,卻仍是尋不到那人;那唯一的人,那最重要的人,那深愛的人。

 

仁、你在哪裡──?

 

當龜梨再一次睜開眼時,夢中那股不安晃動著的情緒似乎現實化了,雙眼都還沉沉的,腦中有一種又悶又重的不適感,迷濛之中,他自四周畫面接收到的第一個訊息便是那熟悉的外衣,在自己身上的、還是那件赤西的衣物。

 

「唔嗯……」

 

腦袋裡的一陣痛讓龜梨不禁嚶嚀著,反射性般的伸出了雙手,搓揉了自己的那對眼和整張臉龐,一絲溫熱的感覺,總算讓他輕醒了些。

 

但那卻不見得是件好事。

 

「……嚇!」

 

驚覺自己的處境,龜梨一瞬間全清醒了過來。這個窄小的環境,這個移動中的晃動感,所以說現在的自己,正莫名其妙地待在轎子裡頭。

 

前一晚的記憶慢慢回到自己的腦海裡,先是傍晚時分赤西來到自己家裡,他們一同用了晚膳,在自己房內下了棋、喝了些酒,然後──、

 

總覺得心中有些底了,雖然不太願意相信,但極有可能是上藤讓他變成現在這樣。當他那時走進自家待客的房間時,那不屬於自己家中任何一個傭僕會擺設的香氣便讓他覺得不對勁,但在那當下卻也沒有其他什麼過多的思緒。

 

且要是這樣說來,那時來通知自己的那個人……

 

 

他們家有習武的下人嗎?那腳步可輕的。該死。

 

不願承認自己心底的猜測,但龜梨卻清楚的看見了在轎子內部的木面上,確確實實的雕刻上的那雪輪家紋。緊緊蹩上了眉,是了,是上藤。

 

要是在這種時候自己就先亂了陣腳,那可不妙。揪緊了身上赤西的外衣,屬於那人的味道似乎還依稀留存著,以及那總是擁抱的自己的體溫和麝香,好似、都還停留在自己的鼻息之間,自己的觸感之間。

 

……仁、怎麼辦,想聽聽你的聲音了。

 

龜梨不敢輕舉妄動,他用著最輕柔的方法去悄悄掀開了轎子簾子的一角,而外頭那一點也不熟悉的環境,已經不是江戶的街景,也不是鄰近地區的田地,看著那透著破曉光暈、還染著昨夜初雪的白色葉片,猜想著大概是在哪座山林裡。

 

走遠了呢。種種的思緒一時之間似乎快要整合起來了,不妙。赤西那時候的那句話、『上藤絕對會對你出手!』。可能自己就是那種,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人吧,只是話說回來,又有誰可以就這樣輕易的接受一個不堪的事實呢?

 

那個打從小時候開始就認為是有恩於自己的、尊敬的大人,竟也只是個和來觀劇之中的那少部分、貪圖這副容顏這個身軀的下流官爺們,沒什麼兩樣的傢伙。

 

……仁、怎麼辦,想看看你的笑容了。

 

不知道經過了多少時間的顛簸路程,連坐在轎子裡頭的龜梨都顯得有些疲倦,看來這還真的到了很遠的地方去了。而鮮少如此出遠門的他,一時之間也無法從這樣的時間距離去猜測出大概會到什麼地方去。

 

終於,乘著的交通工具停了下來,龜梨趕緊坐了正,稍微整了整自己的儀容。在這一段時間內,他在心中已經擬下了一個底,不管接下來面對了什麼樣的狀況,總之先靜觀其變再說。

 

考慮著這樣突如其來的離開,赤西大概也沒辦法立馬知道自己去了哪裡,龜梨在心底輕笑著自己,畢竟這是連他本身也迷失的方向啊。前一晚才說好的呢,今天會取著這外衣親自送回吉原給他的……

 

「龜梨先生。」

 

有個類似管家的人,盡力的放低了姿態掀開了龜梨乘著的轎子的簾,一個手肘靠了上來,好讓龜梨優雅的走出了這小空間之外。

 

霎時,那澄黃的夕陽耀眼的讓龜梨不禁瞇上了雙眸。

 

已經是這樣的時間了啊。經過了一整個夜晚,是不是就這樣走了快要一天呢?到底,自己要如何才能回到江戶,要怎樣才可以回到赤西身邊……

 

還是說,真的就只能這樣了?

 

在內心狠狠撇去了那討人厭的負面想法,精神一振,他得為了和赤西重逢、盡全力的面對這黑暗的一切,全力奔跑到最後一刻。

 

跟著隨從的腳步,龜梨踏進了一幢佔地可觀的宅邸,他靜靜的彎過了好多層繁複的走廊,似乎是直接走向了有上藤在的地方。

 

果不其然,當一行人停了下來之後,身後的那位僕傭向裡頭稟報了一聲,很快地,眼前的拉門便被開啟。

 

「和也,真是抱歉吶、用這種方式把你帶過來……」

 

坐在裡頭的上藤,也和他一樣露出一臉倦態,看來,也只不過提早了一些抵達。

 

「沒事的,當和也醒來時、看見是大人的家徽,一顆心就安定的多。」

 

扔了句絕對會讓對方滿意的回覆,龜梨勾起了一抹不變的微笑;而上藤看著眼前美好人兒,幾乎整個人都被治癒了一般,原本的苦笑還沒卸下,卻又春風滿臉的,反倒令人覺得怪異。

 

「和也就是這樣對我心啊!」

 

上藤不顧形象的大笑了幾聲,看來果然很是滿意。而隨之的那對盯緊龜梨的眼神,頓時變得和以往全然不同;帶著些骯髒的企圖,那對小眼睛直勾勾的掃視過了龜梨全身,最後拉著令人不適的笑容,看著那巧緻的臉龐。


「我的美人兒吶──」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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